【我對於你們現在的狀態很欣慰。】七七忽然開口說, 【不過如果明先生你再不去醫療倉，可能會留下後遺癥哦。】

捂著臉的郁庭反應過來，猛的直起上半身, 看向明梵的左手，黑色已經從指間蔓延到整個手掌了:“你還沒有去醫療倉？”

“你出事了，我怕我去醫療倉, 等醒過來你已經沒了。”明梵說。

郁庭從明梵身上爬起來, 這時他註意到明梵剛才是跪在地上摟著他的:“你快去醫療倉。”

“呃，動不了。”明梵有些尷尬, “我左邊麻了。”那個毒素蔓延到了他的整個左半身, 他感覺不到自己左邊的身體。

郁庭:……

最後明梵是被星艦上的機器人們給擡過去的, 郁庭倒是想要像個帥氣的可靠的伴侶那樣, 直接把明梵來個騷包的公主抱。

借著機甲他能夠做到這一點, 但郁庭現在腦殼還沒好，暈暈乎乎的, 跟著那些機器人一起去醫療室腳部都還在飄。

他本來是不想跟著走過去, 畢竟明梵就只是去醫療倉躺一躺, 不是什麽大事。

但明梵被擡走的時候腦袋還努力往他的方向瞟, 像是看不到郁庭就不放心，郁庭也只能跟著, 免得明梵把他的頸椎給扭了。

明梵還在那兒說:“你不用跟過來，你現在路都走不好，不要摔倒了。”

郁庭心說你半邊身體都動不了了，還身殘志堅的擡腦袋看自己，不特麽也有落枕的可能性麽？

算了, 不回了, 他們兩個殘障人士要是就這件事討論起來……嗯, 似乎有些幼稚。

於是郁庭頗為騷氣的來了一句:“因為我在乎你啊。”

然後半身不遂的明梵蹭一下臉紅了，那速度快的讓人感慨不愧是3S啊，他相當認真的嗯了一聲，然後道:“謝謝。”

哦，這該死的老實人。

偏偏明梵看了郁庭之後又補了一句:“你耳朵紅了，還難受？”

“閉嘴吧，話說多了容易折壽。”郁庭警告他。

明梵沒聲音了，他不是依言閉嘴，只是在思考:“這有什麽科學依據嗎？”

終於進了醫療室，郁庭忍不住嫌棄的嘖了一聲:“我的意思是，你說話說多了容易被人揍死，對活著沒好處。”

在被塞進醫療倉的前一刻，明梵還在忍不住誇讚，“這是個不錯的笑話，你真的很幽默。”

在明梵被推進醫療倉之後，郁庭松了一口氣。

他按了按自己的眉頭。

【幸福的煩惱？】七七問他。

“你有事嗎？”郁庭不滿的斜眼掃向了房間內的通訊器。

【有，剛才地球那邊柏昆元帥試圖通過短暫的星艦鏈接去給我建造的虛擬賬號發送消息，自以及法尼給這邊打了好幾個電話。因為您一直沒有清醒，所以我沒接。】七七說。

“法尼打電話幹什麽？”郁庭詢問，直接忽略了柏昆元帥的信息。

【哦，他和人打起來了。】七七解釋，【因為軍蟲的緊張情緒，導致同一精神網的蟲族發生了暴動。邊境星系有些混亂，法尼倒是偽裝過了……】

“問題出現在明小八的身上？”郁庭皺眉。

【也不是什麽大問題，就是在中轉的時候明小八在港口遇到了一個不錯的老太太，然後有蟲族潛入進來，然後明小八非常勇敢的錘了那只蟲族的腦袋，你也知道，祂是軍蟲嘛，所以一個不小心就錘碎了。】

郁庭:……

他已經能夠想象到那個畫面了，一個七八歲還沒分化的小姑娘，揮舞著自己細瘦的拳頭，錘爆了一個醜陋且龐大的蟲族的腦殼。

這不是什麽電影拍攝，而是發生在真實世界，很容易會引起懷疑，尤其在眾多人類聯合政府成員已經滲透進死亡星系星群的時候。

七七幫明小八說話:【祂也是一番好心，而且祂沒有對那些蟲族表現出敵意，起碼沒有蟲化大開殺戒。】

郁庭無奈了，只能悶了一會兒擺擺手:“打過去，他現在能接嗎？”

【是可以的。】

七七撥通了法尼的通訊。

沒有讓郁庭等太久，那頭的人就接了起來。

半透明的虛擬投影出現在半空中，郁庭看到對方之後還楞了一下。

那頭接通訊的明小八卻很高興，開開心心的喊了一聲:“郁庭！”

“小八？怎麽是你在接通訊？”投影裏的明小八蜷縮待在什麽黑暗的空間裏，郁庭能夠看到祂的支持，祂懷裏還抱著法尼送給她的蜘蛛兔子。

“公主讓我待在這兒不要走。”明小八眨巴眨巴眼睛，說完之後又沖著郁庭笑了笑，露出八顆雪白的牙齒。

郁庭反應一會兒之後才明白明小八的那個“公主”說的是法尼，在祂和法尼的角色扮演裏，祂是奴役公主的惡毒繼母，而法尼是那個柔柔弱弱的“紅紅公主”。

該說不說，明小八不愧是蟲族，起碼侵略性還是有一點的。

明小八笑完之後，又忽然正經起來，壓低聲音說:“他在打架，我聽到啦。”

“法尼？”郁庭詢問。

“嗯嗯。”明小八點頭。

【法尼手裏好像有他自己搞出來的藥劑，能夠短暫的幫他提高他的體能，把體能提升到巔峰時期。】

“副作用會很大吧。”法尼和文澤的情況不一樣，他的腺體沒有受損，激素正常，他是爆炸的時候被部分有害物質的輻射給影響了，不過經過這麽多年下來，法尼自己給自己消除的差不多了。

郁庭沒法幫他恢覆體能，因為輻射影響是不可逆的，不是切掉了某個身體部位，再弄一個上去就好了。

讓人短暫提高體能的藥劑，基本等同於是放技能的時候消耗的不是藍，而是血條。

【是很大。】七七說。

郁庭眉頭越皺越緊。

法尼曾跟他說過自己的想法。

法尼這人吧，城府很深，但某些事他又確實就楞頭楞腦的做出來了，不計代價和後果。

他並不是一個博愛的人，起碼不應該像養女兒一樣的去樣一只軍蟲，而且這才多久？為了保護一只軍蟲寧可自己嗑命？法尼還有自己的計劃，這對他來說絕對是劃不來的。

很明顯，法尼也不是一個有英雄主義的人，他不是在救明小八，他更像是在救他自己。

被當成異類，失去一切的自己，他在一只蟲族身上找到共鳴罷了。

就算是異類，怪物，也應該有自由活下去的權利吧。

“怎麽了？”明梵問他。

郁庭被明梵的聲音嚇得一激靈，回頭看向醫療倉:“臥槽你還沒睡？！”

明梵眨巴了兩下眼睛。

“沒什麽。”郁庭幹脆靠在醫療倉上，“剛聯系上法尼那邊。”

他現在不止頭疼，還有些煩躁。

那邊法尼似乎是解決問題了，通訊器傳來腳步聲，而後法尼的臉出現在了投影當中:“郁庭？你們那兒終於搞完了？”

郁庭註意到了法尼身上的點點血跡，郁庭嘖了一聲:“別把自己玩死了。”

“不會的，不會的。”法尼嘿嘿一笑，而後開口道:“我就是想讓你給七七下達和指令，把我和小八的臉換一張，現在我和祂的這張臉很危險啊。”

郁庭點點頭，算是應下了。

那邊法尼掛斷通訊，估計得帶著小八離開。

“你看起來不太高興。”明梵說，“有心事？”

郁庭有些無奈，明梵就算躺進了醫療倉裏頭也安靜不下來啊。

“我其實也沒過多久，但有些東西……”郁庭這次罕見的沒有把話說太滿用來誇讚自己，“還算是知道的比較清楚吧。”

“我對自己的自制力沒有多少的信心。唯一能做到的就是把自己和‘大多數’分隔開。”郁庭說，“其實你知道麽，我雄父曾經也是個積極上進且專一過一陣的雄蟲。”

“你和他不一樣。”明梵說。

“是啊，不一樣，我有這種‘不同’，你也有……法尼也有，我們傻逼兮兮的想要做自己，與此同時能夠看到更多我們不太能接受，混亂無序一團亂麻的玩意兒，有些東西就不是人力能夠改變的。”郁庭說到這裏嘆了一聲，“我不想說他保持一點小小的天真是錯，因為如果是我可能沒法做的更好，但是……”

“我明白了。”明梵點頭。

他們都明白了對方的意思，但誰都沒有完全說開。

之後他們倆就沒有再搭話，郁庭搞了個椅子安安靜靜坐在明梵的身邊，而明梵泡在營養液裏，他還是有些困意的，只是睡的不太穩。

另一頭，明小八被法尼扛在了肩上帶出去。

法尼繞過沒有人的小巷，跨過暈倒的人們，這些人就是被法尼給揍的，也就是他們發現了明小八的不同之處。

看到那些人東倒西歪的躺在巷子裏頭，明小八歪了歪腦袋:“我是不是不該救人的？”如果不是救人他們也就不會被盯上了。

“你沒有問題，只是你下次得小心一些。”法尼沒有否認她的做法，“人們總是對未知的東西感到恐懼，尤其是和他們不同，能力又遠勝於他們的存在。”

“嗯。”明小八點頭，隨後把腦袋擱在法尼脖頸上。

法尼還是第一次見到這個小祖宗真的像個小孩一樣的依偎在人身上。

就在法尼陷入深思的時候，明小八說:“他們討厭我，對麽？”祂的聲音很平靜。

“那說明你和我們是一波的，我現在都還是全星際追殺的對象呢。”法尼說，“郁庭爹如果活著，肯定也恨透了他。還有明梵，可多人想要他死了，我們都招人討厭。”

可那是不同的，明小八想。

郁庭已經遠距離操控改變了他們的樣貌，而法尼又帶著她去商場換了一件衣服，以免被認出來。

法尼這次獲得的臉並不怎麽驚艷，沒幾個看他的，倒是不少人的目光黏在明小八的臉上。

也不知道起不是郁庭在這個世界才接觸到女性，而且還沒有多少深度交流的緣故，總之郁庭搞出來的女性偽裝都還蠻好看的，像是還帶著濾鏡，尤其小孩的臉，就跟娃娃似的，比法尼原來那張臉也差不了多少。

最後明小八被套了件紫色的小裙子，然後就坐在一旁的椅子上等著法尼把他自己打扮出來。

“那個是你爸爸嗎？”另一個小姑娘的聲音響起。

明小八看了過去，發現是一個紮著小馬尾，看著還比自己小一兩歲的小女孩。

明小八搖搖頭:“他是爺爺。”在有外人在場的時候，她需要給明梵他們換一種稱呼，這點明小八從來沒有出過錯。

那個小女孩嗯了一聲，並不在意這個，似乎只是想找個話題。

小女孩的臉上帶著些小雀斑，那雙眼睛一錯不錯的盯著明小八，隨後她伸出手，講自己緊握的棉花糖遞了出去:“你要咬一口嗎？”

“不。”明小八冷漠拒絕。

“甜的。”女孩並沒有把棉花糖收回來，“很好吃！草莓味！”這小姑娘大概率是個顏控，對待明小八過分的熱情。

明小八有些局促，最後在這個小姑娘熱切的眼神之下，明小八這只軍蟲幾乎是被小姑娘的興奮脅迫著咬了一口。

棉花糖不是硬糖，融化的非常快，沒有給明小八帶來什麽不適感。

也沒有甜味。

明小八至今不知道味覺是什麽。

就像是人閉眼的瞬間，也許是一秒鐘的空檔裏，感受到的不是黑暗，而是虛無。

因為祂沒有概念，什麽都不知道，祂甚至對氣溫的感覺都不怎麽敏銳，這源於蟲族近乎變態的防禦力。

“我是陪我父親來的。”小姑娘繼續自來熟的滔滔不絕，“我父親很好看的，不過我覺得你長大了也許更好看。”

明小八不做聲，祂安安靜靜的待在椅子上，雙手放上大腿，端正的像是一個正在聽課的學生。

祂舔了一下自己的下嘴唇，還是什麽味道都沒有舔出來。

他們是不同的，祂和身邊這個孩子，他們坐在一起，他們有差不離的外表，唯一的區別大概就是，祂能夠輕易的撕碎這裏所有的人。

“呀，你懷裏的是蜘蛛嗎？”那個小孩指著明小八懷裏的那個醜娃娃問。

“兔子。”明小八糾正，“是兔子。”

“這個兔子好奇怪哦。”小姑娘有些不解，“長得像個大蜘蛛。”

“嗯，和我一樣。”明小八把兔子抱的緊了一些。

祂好像沒法融入這個世界，那些人不喜歡祂，祂也沒法徹底融入人群。作為軍蟲祂找不到自己的“職責”。

明小八稍微有些羨慕那些能夠進食，能夠感受春夏秋冬的脆弱人類。

能源是沒有味道的，祂的蟲群也早就覆滅。

祂活著，好像僅僅只是為了活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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